骏骅堂:克拉克将军瓷盘疑案(2)
(原创)骏骅堂主 骏骅堂 2017-05-18
当然我们也着手追索画面的故事。
我们这个大盘的主图画的是一个手执蛇矛,在马上陷入沉思的将军。蜀国猛将张飞,手执丈八蛇矛,在百万军中取敌首级,犹如探囊取物。因为三国演义已经化为中国文化一部分的缘故,我们很容易就先入为主,推断这位将军姓张名飞,字翼德。
但三国演义中有赵子龙截江救阿斗,却没有张飞与江边小船联系在一起的场景,这个推断似乎不能自圆其说。向好几位中文系的教授请教,亦不得要领。
但这不要紧,为展开一段探讨,我们先假设他就是张飞。张飞豹头环眼,燕颔虎额,但这个青花大盘里的将军既不豹头也非环眼,因为他不一定就是张飞,因此这也不要紧。要紧的是,画面中的将军,头盔上飘扬着两条翎羽。这暗示我们这画面可能出自戏剧。
还有更要紧的,将军的眼睛深凹,络腮胡子是修饰过的,下巴部分修剪及脸,露出嘴巴和下巴。子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孝经·开宗明义章》)在古代,汉人是不修饰胡子的。因此,我们又可以说,画面同时暗示我们,画这幅图的工匠所看过的戏剧,或者他见过的将军或军人是修饰胡子的。也因此我们可以进一步推断说,画这幅图画的工匠他所处的朝代或他年轻时所处的朝代很可能不是一个汉人统治的朝代。
困惑既起,自当求师解惑。我们看过《看图说瓷》一书,深感这是一本近年来不可多得,趣味盎然而又充满学术意味的著作。我们写信给了该书的作者倪亦斌先生,很快就收到了他的回信。他劈头说,“祝贺您收藏了这么独特的一个克拉克瓷盘。可能世间没有第二个。”
他又说:“瓷盘正面画的是伍子胥的故事,出处在汉代司马迁的《史记﹒伍子胥列传》里面。白话文如下:到了昭关,昭关的官兵要捉拿他们,于是,伍子胥和胜各自只身徒步逃跑,差一点不能脱身。追兵在后。到江边,江上有一个渔翁乘着船,知伍子胥很危急,就渡伍子胥过江。伍子胥过江后,解下随身带的宝剑说:‘这把剑价值百金,把它送给你老人家。’渔翁说:‘按照楚国的法令,抓到伍子胥的人,赏给粮食五万石,封给执珪的爵位,难道是仅仅值百金的宝剑吗?’不肯接受。” 他还说:“您说的天鹅在您寄来的照片上看不清楚。不过其他的克拉克瓷盘上有你的瓷盘上类似的装饰,这一点是肯定的。”
倪亦斌先生没有展开他的解释,譬如说,既然“伍子胥和胜各自只身徒步逃跑,差一点不能脱身(原文:伍胥遂与胜独身步走,几不得脱)”
那马与执旗的小兵应该如何解释?我本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但这回我对倪亦斌先生的解释全单接收了。无它,原因是我觉得从《史记》开始的这故事,在历史长河浮沉的过程中必定经过多番演变。
比如说京剧《文昭关》同样讲的是伍子胥过昭关,故事却是伍子胥幸遇隐士东皋公,伍子胥夜不能眠,一夜之间,须发皆白。东皋公见此情景,乃设计让友人皇甫讷假扮伍子胥出关,故意让官吏拿获,使伍子胥乘隙逃走。
虽然倪先生尚未展开,但我看过他的书,他的学术风格严谨,是完全可以信任的,他这么说应当有他的依据。而且我也相信,在不远将来的某一天在他的书本里会讲这个故事。
中山大学古文献研究所的研究员李永新老师对画面有另一种解读,他认为画面表现的是是项羽乌江。
《史记·项羽本纪》道:于是项王乃欲东渡乌江。乌江亭长檥船待,谓项王曰:“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无以渡。”项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乃谓亭长曰:“吾知公长者。吾骑此马五岁,所当无敌,尝一日行千里,不忍杀之,以赐公。”乃令骑皆下马步行,持短兵接战。
虽然画面上的马非传说中的乌骓,但从将军的神情来看,李老师也有李老师的道理。